火焰究竟是什么呢?那种违反他的志愿的、不停地流着的罪恶的泉水,究竟是什么呢?他责
备着他的躯体,但是罪恶却是从他的内心里流出来的。他的精神里有一部分东西,像蛇一样
柔软,卷做一团,和他的良心一道在博爱的外衣下隐藏起来,同时这样来安慰自己:那些圣
者在为我们祈祷,圣母也在为我们祈祷,耶稣甚至还在为我们流血――这究竟是什么呢?难
道这是孩子气或青年人的轻浮习气在作怪,把自己置于上帝仁慈之下,以为自己就因此得到
超升,高出一切世人之上吗?
许多年以后,有一天他遇到了还能认出他的安吉罗。
“人!”他说,“不错,就是你,你现在很快乐吗?你违反了上帝的意志而犯了罪,你
舍弃了他赐给你的才能――你忽略了你在人世间要完成的任务!请你读读关于那个藏钱的寓
言吧!大师作的这个寓言,就是真理呀!你得到了什么呢?你找到了什么呢?你不是在创造
一个梦的生活吗?你不是也像大多数人一样,根据你自己的一套想法,为你自己创造了一个
宗教吗?好像一切就是一个梦、一个幻想似的!多荒唐的思想呀!”
“魔鬼啊,请你走开吧!”这位修道士说。于是他就从安吉罗那里走开。
“这是一个魔鬼,一个现身说法的魔鬼!今天我算是亲眼看到他了!”这位修道士低声
说。“只要我向他伸出一个手指,他就会抓住我整个的手。但是不成,”他叹了一口气,
“罪恶是在我自己的身体里面,罪恶也是在这个人的身体里面。但是他却没有被罪恶压倒;
他昂起头,自由自在地,享受着自己的快乐,而我却在宗教的安慰中去追求我的愉快。假如
说这只不过是一个安慰而已呢?假如说,这儿的一切,像我舍弃了的人世那样,只不过是些
美丽的梦想罢了?只不过像红色的暮云那样美的、像远山那样淡蓝的幻觉,而当你一走进这
些东西的时候,他们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呢?永恒啊!你像一个庞大的、无边的风平浪静
的海洋,你向我们招手,向我们呼喊,使我们充满了期望――而当我们向你追求的时候,我
们就下沉、消逝、灭亡,失去了存在!幻想啊!走开吧!滚开吧!”
他坐在坚硬的卧榻上没有眼泪可流,他沉浸在苦思之中;他跪下来――跪在谁的面前
呢?跪在墙边那个石雕的十字架面前吗?――不是的,是习惯使身躯这样弯下来。
他越陷入深思,就越感到黑暗。“内心是空的,外面也是空的!这一生算是浪费掉
了!”这个思想的雪球在滚动着,越滚越大,把他压碎――把他消灭了。
“我无法把那个咬噬着我的内心的毛虫讲给任何人听!我的秘密就是在我手中的囚徒。
如果我释放他,那么我就会被他所掌握!”
上帝的力量在他身体内笑着,斗争着。
“上帝啊!上帝啊!”他在失望中呼号着,“请发慈悲,给我信心吧!你的赐予,我已
经舍弃掉了;我放弃了我在世界上应该完成的任务。我缺乏力量,而你并没有赐给我力量。
‘不朽’啊――我胸中的素琪……走开吧!滚开吧!……它将像我生命中最好的一颗珠
宝――那另一个素琪一样,要被埋葬掉了。它将永远也不能再从坟墓里升起来了!”
那颗星在玫瑰色的空中亮着;那颗星总有一天会熄灭,会消逝的;但人类的灵魂将会活
下来,发出光辉。它的颤抖着的光辉照在白色的墙上,但是它没有写下上帝的荣光、慈悲、
博爱和在这个信徒的心里所激动着的东西。
“我心里的素琪是永远不会死亡的……她在意识中存在吗?世上会有不可测度的存在
吗?是的,是的,我自己就是不可测度的。啊,上帝啊!你也是不可测度的。你的整个世界
是不可测度的……是一个具有力量的奇异的作品,是光荣,是爱!”
他的眼睛闪出光来,他的眼睛破裂了。教堂的丧钟是在他身上、他这个死人的身上的一
个最后的声音。人们把他埋葬了,用从耶路撒冷带来的土把他盖住了――土中混杂着虔诚圣
者的骨灰。
许多年以后,像在他以前逝世的僧人一样,他的骸骨也被挖了出来;它被穿上了棕色的
僧衣,手上挂了一串念珠。他的遗骨――在这修道院的坟墓里所能找到的遗骨――全都被陈
列在遗骨龛里。太阳在外面照着,香烟在里面飘荡,人们正在念弥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