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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童话集之石榴籽

石榴籽

从前有个母亲名叫色列斯,她特别喜欢女儿普洛索比娅。 她很少让她单独外出玩耍。可是,在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这 个好心的妈妈总是很忙很忙。因为她要照看农田里的小麦、玉 米、黑麦、大麦等等,总之,她必须照看世界上所有的庄稼。 因为季节落后于时令,必须让作物尽快地成熟起来,于是,她 戴上了用罂粟花(这是她常戴的一种花)做的头巾,坐上了一 辆由两条带翅膀的龙拉着的大车,立刻就要动身出发。

“亲爱的妈妈,” 普洛索比娅说,“ 您不在家我会很孤独 的,我能到海边叫一些海里的仙女出来和我一起玩吗?” “好吧,孩子,” 妈妈答道,“ 海里的仙女是好人,她们 不会伤害你。但你可千万要记住不能和她们分开,更不要独自 一个人到田野里去逛,小女孩没有妈妈在身边,是很容易出事 的。”

孩子答应一定会小心,好像她已经是一位成熟的女人似的。 当飞龙拖着大呼啸而去时,普洛索比娅已经来到了海边,呼唤 着海中的仙女出来和她一起玩。仙女们听到普洛索比娅的呼吸, 便很快在水面上露出了她们闪亮的脸庞和海水般绿色的头发, 海底就是她们的家。她们带来许多美丽的贝壳,坐在潮湿的海 滩上,让浪花轻轻地拍打着身上。她们忙着做完了一条项链, 把它挂在普洛索比娅的脖子上。 为了表示感谢,普洛索比娅邀请她们一起到离海岸远一点 的田野里去,在那儿可以采到很多鲜花,她要给每一个善意的 伙伴编一个花环。

“噢,不,亲爱的普洛索比娅,” 仙女们喊道,“ 我们不 敢去没有水的陆地。如果我们不能随时呼吸带有咸味的海风, 我们就会晕倒。你没有看到我们总是让拍岸的浪花冲刷着我们 吗?只有保持潮湿,我们才会觉得舒适。要不我们很快就会像 连根拔起的海草那样,被太阳晒得枯干。” “真是太遗憾了,” 普洛索比娅说,“ 那么你们在这儿等我好吗?我马上跑去用围 裙兜满鲜花,当海浪拍打你们第十遍的时候,我就能赶回来, 我很想给你们编些花环,把它们做得跟这条绚丽多彩的贝壳项 链一样可爱。”

“那好吧,我们会等你的。” 仙女们答道,“ 不过在你离 开的时候,我们也许会躺在松软的岸边水底,今天的空气干得 让我们受不了,但隔几分钟我们就会把头露出来,看看你来了 没有。”

年轻的普洛索比娅很快跑到一个地方,前一天,她就在那 里看到了许多花。可是这些花现在已经开败了。她想给自己的 朋友送上最可爱、最新鲜的花,于是她向田野深处越走越远。 突然,她高兴得惊叫起来了,原来她发现了一些漂亮的鲜花, 她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又美又嫩的鲜花:有又大又香的 紫罗兰,有鲜嫩艳丽的红玫瑰,有华丽富贵的风信子,有香味 扑鼻的石竹花,还有些颜色和形状和都很新奇的花。好几次她 都情不自禁地想象前面还有一簇最美丽的花正在破土而出,具 有魔力似的诱惑着她往前走。普洛索比娅很快就用围裙兜满了 鲜艳的花朵,这时她正想回到海边与仙女们重聚,然后一块儿 坐在潮湿的海滩上编织花环。可是,更美的景色又出现在前面, 她就又走了几步。你猜她看见什么了?那是一大片在花丛下面 的灌木花,那些花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美、最美的花。

她向灌木丛走去,走得越近,花就越吸引人,她一直走到 灌木丛边。这时,虽然灌木上的花美得难以形容,但她却不知 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它。花丛上有上百朵亮丽多姿的花儿,每一 朵都不一样,但彼此又有相似的地方,显然,它们是一丛姊妹 花。灌木的花瓣和叶子上都有一层深色的亮光,这让普洛索比 娅怀疑它们是否有毒。说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她还不肯转身 逃走,真是有点蠢。

“我多傻啊!” 她鼓起勇气,心想,“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 美的灌木了,为什么不把它连根拔出来,带回家去种在母亲的 花园里呢?”

普洛索比娅左手提起装满鲜花的围裙,右手抓住硕大的灌 木,拔呀、拔呀,可是根部的土壤纹丝不动。这棵花木的根长 得太深!小女孩又一次使出浑身力气,这回她发现灌木根部的 土壤有些松动,而且出现了一些裂缝。接着她又拔了一次,这 回她本能地松了一下手,因为她似乎感到她的脚底下有一种隆 隆的轰鸣声。她心想,难道是这些灌木的根延伸到了魔洞?随 后,她又觉得这种孩子气的想法太可笑了。于是她又拔了一次, 这回灌木终于被拔了起来,普洛索比娅向后打了个踉跄,像胜 利者一般,手上抓着拔出来的灌木。但同时,她的眼睛也盯在 了灌木被拔起的地方,发现下面有个深洞。

这实在让她太吃惊了!洞竟然越扩越宽,越变越深,好像 是个无底洞。同时,幽深的洞里还发出一阵阵轰鸣嘈杂的杂声,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好像是嗒嗒的马蹄声,滚滚的车轮 声。她吓得愣,竟忘了要跑,站在那儿两眼死死地盯着奇异的 洞口。不一会儿她看到四匹黑马排成一队,鼻孔喷着烟,飞速 从地底下跑了出来,后面还拉着一辆威风凛凛的金色马车。只 见黑马一出洞口,抖了抖黑色的鬃毛,摇了摇黑色的尾巴,就 立刻在地上飞奔起来,它们跑到普洛索比娅的跟前便停了下来。 这疾驶而来的马车里坐着一个人,身穿华丽的衣服,头戴熠熠 生辉的钻石王冠,他潇洒英俊,仪态高贵,但看上去愁眉不展 有些不如意。他不停地擦着眼,用手遮挡刺眼的阳光,好像刚 到阳间生活没多久,还说不上喜欢阳光。

这个贵人一看见惊恐万状的普洛索比娅,就向她招手,让 她靠近。“ 别怕,” 他说,尽力露出一种欣喜的微笑,“ 来吧, 难道你不想坐在我这漂亮的马车里和我走一程吗?” 不过普洛索比娅非常警觉,她没有别的奢望,一心只想摆 脱他。毫不奇怪,陌生人脸上尽管挂着微笑,但他看上去不会 心地善良。他的声音深沉而严厉,听起来很像地面什么地方发 生了地震,轰隆隆地响。和其他孩子遇到麻烦时一样,普洛索 比娅首先想到的就是呼唤妈妈。

“妈妈,色列斯妈妈!” 她哭喊道,全身都在颤抖,“ 快 来救救我吧!”

她的母亲怎么能听得到她微弱的声音呢?说真的,色列斯 当时很可能还在千里之外的某个遥远的国家里忙着催玉米快长 呢。她即使听到了女儿的喊声,也不可能赶来救女儿。因为普 洛索比娅刚一开始哭喊,陌生人就跳到地上,把孩子一抱,坐 上马车,抖了抖缰绳,对着驾车的黑马吆喝一声,便上了路。 一转眼,四匹马就疾驶起来,看上去就像蹄不着地似的在空中 飞了起来。片刻之后,恩那山谷,这个普洛索比娅曾经生活过 的美丽的地方,便消失在她的眼中了。紧接着,远方的依特勒 山峰,平时由于烟雾笼罩而看不太清楚,此刻也变得碧绿可见 了。这可怜的小女孩拼命地哭喊着,满围裙的花撒了一路,马 车后面留下了一串长长的哭声。许多母亲,听到哭喊声都跑出 来看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出事了。而色列斯这个做妈妈的,却远 隔千里,根本听不到女儿的哭喊声。

马车不停地向前疾驶,陌生人尽力地安慰她。 “可爱的孩子,你为什么吓成这个样子?”他说,极力想 让他的粗嗓门变得柔和些,“ 我保证不害你,哎呀!你是来采 花的吧?等到了我的宫殿后,我给你一座花园,里面长着更美 丽的鲜花,比这些好看多了,而且都是用珍珠、钻石和红宝石 做的。现在你猜出我是谁了吗?人家叫我普路托,我是钻石和 其它所有宝石的国王。地下所有的黄金和白银都是属于我,更 不用说铜和铁,以及给我提供烧煤的矿井。你看见我头上这顶 相当高级王冠了吗?你可以拿去玩,好吗?噢,我们做好朋友 好吗?你一定可以发现我比你想象的要好得多。哎呀,什么时 候才能走出这讨厌的阳光。”

“让我回家吧,” 普洛索比娅喊道:“ 让我回家嘛!” “我的家比你妈妈的家好,” 普路托国王答道,“ 宫殿里 所有的东西都是金子做的,还安了水晶做的窗子。因为它的周 围很难见到阳光,或者根本没有,房间里都点着钻石灯。我的 王位金碧辉煌,你见过的东西比不上它的一半。如果你喜欢的 话,可以到上面去坐一坐,当一回小王后,我愿意坐到下面的 脚凳上去。”

“我才不稀罕你的金色王位和宫殿呢,” 普洛索比娅抽泣 着,喊道,“ 噢,妈妈,我的妈妈呀!快带我回去,我要回去 找妈妈!”

但是那个自称国王的普路托,吼着让马快点跑。“ 请你别 再发傻子,普洛索比娅,” 他用一种烦闷的声音说,“ 我把我 的宫殿、王冠和世上所有的财产都给你,而你却以为我好像在 害你。我的宫殿里惟一需要的就是一位快乐的小姑娘,在楼梯 上跑上跑下,用她的笑声让房子里充满欢乐。很简单,这就是 普路托国王想要你做的。”

“办不到!” 普洛索比娅看上去悲伤至极了,答道,“ 我 就是死也不再笑,除非你把我回到我妈妈家。” 她的话也许只有呼啸而过的风才能听到,因为当时普路托 忙着催马,车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得多。普洛索比娅不断地哭 喊着、尖叫着,她的哭喊响亮而长久,直到她那可怜的小嗓门 几乎再也喊不出声了。当她的声音开始嘶哑时,她看见了一片 广袤的田野,上面长满了随风荡漾的庄稼。就在庄稼地里,—— 你猜她还看见了谁?她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母亲,色列 斯。为了催玉米快长,她正在忙个不停,无暇顾及身边急驶而 过的金色马车。这时,小女孩用尽全身力气,再次尖叫了一声, 但色列斯还没转过头来,马车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普路托国王随后选了一条开始变得非常阴暗的路,路两旁 是悬崖峭壁,夹在中间的小路上回响着轰隆隆的车轮声,就像 滚滚的雷声一样。虽然岩缝中长出来的灌木和小树,叶子都是 阴森森的。渐渐地,虽然时光已近中午,但是灰暗的光线使得 空中还是朦朦胧胧的。黑马飞似地向前冲去,他们已经把阳光 远远地抛在了后面。天变得越暗,普路托就显得越得意。毕竟, 他只要不强装笑脸,露出那虚假的皮笑肉不笑,看上去并不很 丑。普洛索比娅在浓重的暮色,悄悄地瞥了一下他的脸,但愿 他不象原来想象的那么恶心。

“啊,这昏暗的光线才真正让人来劲,” 普路托国王说, “那种令人讨厌不安的阳光,真是把我给折磨透了。见了灯光, 火把光,令人多舒适啊!当这些光从钻石中反射出来的时候, 就更别提了。到我宫殿之后,你就能见到一幅华丽的景象。” “还很远吗?”普洛索比娅问,“ 我看完了之后,你就把 我送回家去好吗?”“这个问题我们慢慢再说,” 普路托答道: “我们正在进入我的领域。你看见前面的那个高大的入口了吗? 进了这些门就到家了。我那条听话的狗就躺在大门槛旁边。塞 伯鲁斯!塞伯鲁斯!过来,我的好狗!”

说到这儿,普路托拉了一下缰绳,把马车暂停在了大门口 的两根高大柱子中间。他刚提到的那条狗从门槛边站了起来, 用两条后腿支起身子,把前爪扒在马车轮上。我的天啦!那是 条多奇怪的狗啊!真的,它简直是个又大又粗,模样丑陋的怪 物,长着三个分开的头,一个比一个凶,尽管样子凶狠,普路 托国王还是每个头都一一拍到。他非常喜欢这条三头狗,好像 把它当作一条垂耳长毛,令人喜爱的小狗一样。另一方面,塞 伯鲁斯也和其它的狗一样,看到自己的主人显得既高兴,又亲 热,迅速地摇着尾巴。普洛索比娅的目光被狗轻快的摆尾吸引 住了,她仔细一看,这条尾巴正巧是条活蛇,长着一对火红的 眼睛,还有看上去很厉害的毒牙。当三个头的塞伯鲁斯摆动着 尾巴对着普路托国王撒欢时,作为尾巴的蛇很不情愿地也在摆 动着,感到很恼怒。

“狗会咬我吗?”普洛索比娅问道,畏怯地向普路托靠去。 “这个家伙长得多恶啊!” 她说。

“噢,别害怕!” 普路托答道,“ 它从不咬人,除非有人 没有经过同意擅自闯入我的领域或拒绝我的挽留而离开。走开, 塞伯鲁斯!好了,可爱的普洛索比娅,我们继续向前走吧。” 马车继续前进,普路托对于再次回到自己的王国感到特别 高兴。他让普洛索比娅注意看,从路边的岩石中可以看到大量 蕴藏的金子。他还指着路上的几处地方说,在那里只要一镐下 去就能挖出一大堆钻石。没错,他的王国里,一路上都是闪闪 发光的宝石。真是价值连城啊,然而这些东西在这里却一文不 值,就连乞丐也对会它们不屑一顾。

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他们来到一座桥上。这座桥看上去 是用铁建成的。普路托停下马车,要普洛索比娅看桥下缓慢滑 动的河水。她一生从没见过这么滞缓、这么黑暗、这么浑浊的 河水:河水映不出岸边的一点倒影,它懒洋洋地移动着,似乎 忘了它该流向哪里,与其说它是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流动,还 不如说它是停滞不前的一潭死水。

“这就是利西河,” 普路托说,“ 怎么样,是条很欢快的 河流吧?”

“不,我觉得它死气沉沉。”

“但是它正合乎我的胃口。” 普路托答道,他一听到别人 讲反话就会立刻绷紧脸。” 无论如何,河水的质量相当不错。 只要喝一口就能把折磨人的忧愁和悲伤全部忘记。只要吸一点 点,亲爱的普洛索比娅,你就会马上停止想念母亲的悲伤,而 且,你能把过去彻底忘掉,再也没有东西可以阻碍你在王宫里 享受幸福了。一到家,我就会派人拿金樽去给你取些水来。”

“噢,不,不,不!” 普洛索比娅喊道,又一次哭泣起来, “我宁可痛苦一千次也要记住妈妈,我决不想为幸福而忘掉她。 亲爱的妈妈,我亲爱的妈妈呀!我死也不愿忘记她!” “好,那等着瞧吧,” 普路托国王说道,“ 你不知道我们 在宫殿里的时光会有多么快乐。好,我们到了,这就是殿门, 告诉你,这些大柱子都是纯金造的。”

普路托跳下马车,用手抱起普洛索比娅,登上了一段高高 的台阶,来到宫殿的大厅。大厅灯火辉煌,许多形状各异的大 宝石像一盏盏点亮了的油灯,发出了百倍的光芒,把宽阔的大 厅照得雪亮。但是,在这些魔灯下还隐藏着某些黑暗,大厅虽 亮,但在此却看不到任何真正顺眼的东西。当然,普洛索比娅 除外,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现在手里还捏着一朵散发着泥土气 息的鲜花,一直没让它从手里掉下来。我想这个普路托国王也 许在他的宫殿里从来就没幸福过。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偷来普洛 索比娅的真正原因。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爱恋的东西,不至于 再用这种令人厌倦的表面浮华来自欺欺人。尽管他装腔作势说 讨厌人间的阳光,然而,这个满面泪痕的姑娘的到来,就像一 束微弱的淡淡的阳光,神奇般地照进了宫殿的大厅。 普路托把仆人召集起来,吩咐他们赶快做一顿最丰盛的筵 席,最重要的是

,别忘了用普洛索比娅的金杯到利西河去取一 大杯水来。

“就算你们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 普洛索比娅说,“ 我 也决不喝这里的一口水,也决不吃这里的一口饭。” “那太让 我遗憾了,” 普路托答道,轻轻拍着她的脸颊,想做出一副亲 切和善的样子,“ 你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我想,是不是呀, 小普洛索比娅。不过,只要你看到我的厨师为你准备的好东西, 你很快就会有胃口的。”

于是,他派人把主厨叫来,严厉地命令他把所有的美味佳 肴,只要是小孩子喜欢吃的,统统都摆在普洛索比娅面前。他 这么做有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么个老规律, 只要在魔宫里吃了东西,他就永远不能再回到朋友身边,如果 普路托再狡猾点,请普洛索比娅吃水果、面包或牛奶这些孩子 们习惯吃的简单东西,她很可能会很快去尝试一下。但是,他 把整个事情交给厨师,而这个厨师和所有其他厨师一样,以为 最好吃的东西无非是油腻的点心、浓味的大肉,或是甜辣的煎 饼——而恰恰相反,这些是普洛索比娅的母亲是从不给她吃的 东西。一闻到这些东西的气味,普洛索比娅不但没有食欲,反 而更加倒胃口。

暂且不谈普路托王国里的事,让我们看看母亲色列斯自从 丢了女儿之后一直在做什么。就像你还记得的那样,我们不是 瞥见色列斯半隐半现在田里忙着吗?当时四匹黑马正拉着那辆 马车呼啸而过,她亲爱的女儿普洛索比娅就那样被强迫带走了。 你们也许还记得马车从她身边消逝时,普洛索比娅发出了响亮 的尖叫声吧。

在小女孩所有的哭喊声中,只有最后的这声尖叫才传到了 母亲色列斯的耳朵里。她把轰鸣的车轮声当成隆隆的雷声,还 以为一场暴雨就要来了,可以帮她的玉米长快点。但是普洛索 比娅的尖叫声让她吃了一惊,她朝四面八方看了看,不知道声 音来自哪里,她感到那一定是女儿的声音。然而想一想又觉得 不太可能,小小的女儿怎么会穿越千山万水到这遥远的异国他 乡来呢?她自己要是没有飞龙的帮助也不可能做到。善良的色 列斯极力地让自己去相信,那是其他哪个父母的孩子,而不是 她自己心爱的普洛索比娅发出的尖叫声。然而,出于每位做母 亲的慈悲,她落下了许多忧伤的泪水。她想,这位母亲外出时, 一定没把孩子托付给某个年轻的阿姨或诚心的管家照管。想到 这儿,她心里惶恐不安起来,于是赶快离开了忙碌的田野。当 时她的活还没干完一半,第二天还有很多活要做,庄稼看上去 还需要阳光和雨水,谷穗还需精心照管,而地里的土也得松一 松。

色列斯于是乘着双龙马车往回赶了,这两条龙真好像长着 神翅一般,不到一小时,色列斯就在家门口下了车。她到家一 看,发现屋里空荡荡的。想起女儿喜欢在海边玩耍,她急忙朝 那儿赶去,在那儿她只看到可怜的海中仙女在水里悄悄地露出 湿漉漉的脸庞。这些好心的仙女一直在松软的海底边等她,每 过半分钟左右,就在海面上露出四个头来,看看她们的伙们回 来了没有。当看见色列斯时,她们就坐在缓缓的浪尖上,随浪 一起来到岸边,来到了她的脚下。

“普洛索比娅在哪儿?”色列斯大声喊道,“ 我的孩子在 哪儿?你们告诉我,你们这些捣蛋的海中仙女,是不是把她骗 到海里去了。”

“噢,不,妈妈色列斯,” 天真的海中仙女把长长的卷发 甩到身后,敞开脸对她说,“ 我们做梦也不会做这种事的。没 错,普洛索比娅是和我们在一起玩,但她离开我们很长一段时 间了,她只是想跑到岸边野地里去摘点花,然后带回来做花环。 这是今天很早的事了,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看到她。” 色列斯还没等听完海中仙女要说的话,就急忙跑去跟所有 的邻居打听女儿的下落。但是她没打听到任何消息,这位可怜 的母亲不知道现在普洛索比娅怎么样了。据说有个渔民提着一 篮鱼回家,从海滩上路过时,在沙滩上看到了小姑娘的脚印; 有个庄稼人则看见过普洛索比娅弯腰采花的情景;还有几个人 则说他们听到的要不是轰隆隆的车轮声,就是远处隆隆的雷声, 他们自己也说不准。有一位老妇人,当时正在采荆芥,听到一 声尖叫,但她以为是孩子们闹着玩,也就没去看,想省些麻烦。 这些人真愚蠢,花了那么多时间讲出来的东西却都是废话。天 黑之前,色列斯觉得必须去别的地方找女儿了,于是她点燃了 一支火把就出发了,决心不找到普洛索比娅就不回家。

因为着急和心里不安,她把龙和车丢在外头的事忘得一干 二净。也许她觉得步行可以找得更全面、更仔细些,她那悲惨 的长途寻找就从此开始了。她用火把在前面照着路,对路上的 每样东西都仔细察看,恰好,没走多远就找到了一朵失落的花, 这朵艳丽的花碰巧是从普洛索比娅拔出的那棵灌木上长出来 的。

色列斯在火把下仔细瞧了瞧这朵花,心想,“ 哈!这朵花 肯定有鬼,我没费任何劲它就从地上冒了出来,一般的花是不 可能自动出现在这儿的呀。它一定是魔鬼的化身,一定有毒, 说不定我的女儿就是它给毒死的。”

但她还是把毒花放在胸前,因为她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找到 普洛索比娅留下的别的东西。

整整一夜,色列斯挨家挨户地敲遍了每一户茅屋农舍,把 疲惫的庄稼人都从梦中叫醒,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她的孩子。他 们站在门槛边,打着呵欠,半睡半醒地怀着同情回答了她,并 请她进屋休息。她每到一座宫殿的大门口,也高声叫门。门卫 急忙跑去开门,还以为是哪位大国王或王后驾到了,要来吃晚 宴或在豪华宅第里留宿呢。当发现只是个神情悲伤、心急火燎, 手里拿着火把、头上戴着枯萎的罂粟花环的妇女时,他们便粗 鲁地赶走了她,有的还威胁要放狗咬她。结果,谁也没有见过 普洛索比娅,谁也没有给色列斯提供任何线索。就这样,一夜 过去了,但她仍不肯休息,也不肯吃东西,甚至连火把都忘了 灭,她要继续把找女儿。天边现出了玫瑰色的黎明,接着就是 满天灿烂的朝阳,把火把的亮光变得微弱暗淡了,但我不知道 这只火把是什么东西做的,在色列斯苦苦寻找普洛索比娅的众 多日夜中,它白天隐隐地燃烧,夜晚又火焰熠熠,雨浇不灭, 风吹不息。

她不仅向人打听女儿的消息,在小河边和树林里,她也向 其它动物打听消息。这些动物过去常来这些宁静而美丽的地方 玩,而且与那些懂得它们语言和习惯的人,比如色列斯这样的 人关系处得很好。有时候,她用手指轻弹大橡树的节疤时,树 干的粗皮就会马上裂开,从里面走出一位美丽的少女,她是橡 树的精灵,住在树里,与树同寿,树叶随风飘动时她也欢呼雀 跃。但这些树里的姑娘们也没人见过普洛索比娅。于是,色列 斯又向前走了一点,来到一口从地下鹅卵石里涌出来的泉边, 用手撩起泉水,这时看见一位年轻的少女,披着湿漉漉的头发, 在清澈的沙石水中现身,随着涌出的泉水一起站起来,露出半 个身子看着色列斯还时时在水面上下起伏。当色列斯问她那丢 失的孩子有没有来这里喝过水时,泉水姑娘眼泪汪汪地(水仙 女一听到别人讲伤心事就会不断流泪)低声答道:“ 不,她没 有来过。” 她的声音就像小溪中静静的流水一样。色列斯也经 常碰到农牧神,他们看上去特别像晒得黝黑的庄稼人,不同的 是长着一对毛茸茸的耳朵,额头上还有一对小角,身上长着两 条羊腿。他们快乐地在田野上和树林里上相互追逐着,玩耍着, 非常喜欢嬉戏。但是当色列斯向他们打听女儿的下落时,他们 快乐的心情变得格外沉重,他们也没有什么消息可以奉告。有 时她也会遇到一帮粗野的森林神,他们的脸像猴子,身后长着 马尾巴,野性十足,喜欢狂奔乱跳,大喊大笑。当色列斯停下 来问他们时,他们笑得更响了,拿这个孤苦女人的忧伤来取乐。 这些丑恶的森林神从来就没有一点善心。有一次,她路过一位 偏僻的牧羊场时,看见一位名叫番的牧人,他坐在一块高大的 岩石下,吹着牧笛。番的头上也长着角,有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和一双羊腿,不过,他和色列斯很熟,他彬彬有礼地回答了色 列斯的问题,并用木碗盛了一碗加了蜜的甜牛奶请她品尝。但 是番也没办法告诉她普洛索比娅的情况,和那些粗野的人相比, 他知道得不可能更多。

母亲色列斯到处寻找,找了九天九夜,还是没找到普洛索 比娅的一点踪迹。只是偶尔会发现一朵朵枯萎的花,她把这些 花捡起来放在胸口,因为她想也许这些花是从孩子手上落下来 的。白天她顶着烈日不停地走,夜里她举着变红的火把又继续 前行,即使举着火把走夜路,她也不肯停一下。

第十天,她碰巧发现了一个洞口,洞里只有一丝昏暗的光 线,而此刻正是中午,其它地方阳光明亮,洞内有恰巧支火把 在燃烧,火光忽明忽暗地在黑暗中挣扎,那点可怜的亮光还没 把黑洞照亮一半。

色列斯不想让任何一个地方漏过去。因此,她从洞口往里 看,并把手里的火把向前伸了伸,让洞里显得更亮一些。就这 样,她瞥见了一个女人,坐在一堆去年秋天的褐色落叶上,这 堆落叶是被风吹进去的。这个妇女(如果真的是的话)和其他 女性相比根本谈不上漂亮。她的头长得很像狗,上面缠着一个 蛇环作装饰。色列斯看一眼,就知道她是一个怪人,她把悲惨 作为欢乐来享受,和其他人不会有共同语言,除非他们也像她 那样乐于接受不幸与忧伤。

“我真是太惨了,” 可怜的色列斯想,“ 我至少比她悲惨 十倍,完全有资格与这个忧伤的海克提说话。” 她于是走进洞里,在狗头女人旁边的枯叶上坐了下来。自 从失去女儿之后,她在世界上再也没有遇到过任何新伙伴。 “噢,海克提,” 她说,“ 如果你丢了女儿,你就会知道 悲伤是什么样子,可怜可怜我吧,告诉我,你见过我可怜的孩 子普洛索比娅从你的洞口路过吗?” “没有,” 海克提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每说一两个字就 叹一口气——,“ 没有,色列斯,我连你女儿的影子都没见过, 然而,你要知道我是千里耳,生来就能听到全世界所有不幸的 哭喊声和惊叫声,而且能肯定它们是从哪里传来的。九天前, 我坐在洞里非常痛苦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女孩好像极其不幸 的尖叫声,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孩子一定遭到了可怕的事, 我敢断定,不是龙,就是其它残忍的怪物把她给抢走了。” “你这话是要我的命啊!” 色列斯喊道,差点晕倒过去, “她的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

“尖叫声一闪而过,” 海克提说,“ 同时,还有车轮沉闷 的轰鸣声,向东走了。就这么多,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我向你 说实话,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女儿了,我劝你最好就在这个山洞 里住下来,这样这个山洞里就有两个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了。” “先别这样,忧伤的海克提,” 色列斯答道,“ 你先拿着 火把,和我一起去找孩子好吗?如果黑暗之日注定要来,再也 没有什么希望找到她,我愿意回来。到时候,只要你给我腾个 地方,要么在枯叶堆上,要么在光秃秃的石头上,我一定会做 给你看,悲惨应该是个什么样。但是,非得等我知道她已在这 个世界上消失了,我才会允许自己找个地方去伤心。” 情绪低落的海克提不太喜欢这个建议,她不太愿意走出黑 洞到阳光明亮的世界里去。但她反复想了想,色列斯总是郁郁 不乐,她的悲伤就像昏暗的光线可以笼罩她们,看你阳光还能 有多亮!那样她仍然可以享受到洞里的坏心情。最后她还是同 意出去,于是她俩就一起出发了。虽然是大白天,外面阳光灿 烂,但是她俩仍然举着火把,火把的亮光反而使阳光变得暗淡 了,使路上的行人看不太清楚她俩的身影,但有一两次,有人 真的看到了海克提,见她额头上戴着用蛇做成的环,吓得拔腿 就跑,觉得应该小心为妙,再也不敢看第二眼了。当这两个女 人愁眉苦脸地向前走着时,色列斯突然想起一个人。“ 有一个 人,” 她惊叫道,“ 他肯定见到过我可怜的孩子,毫无疑问他 知道孩子怎样了。我为什么原先没有想起他来?他就是裴伯斯。” “什么?”海克提说,“ 你是不是说那个总是坐在太阳底 下的年轻人?噢,千万不要接近他。他是个轻浮和放荡的年轻 人,一个劲地冲着你笑。而且周围尽是耀眼的阳光,我的眼睛 会被刺瞎的,现在我的眼睛就已经在流泪了。” “你不是答应做我的同伴了吗?”色列斯答道,“ 来吧, 我们快点走,不然的话阳光就没有了,裴伯斯也会跟着一起走 了。”

因此,她们就去找裴伯斯,两人都悲哀地叹着气,说实在 的海克提比色列斯感到更悲哀,因为只有不幸才是她真正惟一 的欢乐,因此她尽量想让自己处于悲惨和不幸的环境中。走了 很长一段路,她们渐渐走近了世上日落的地方。在那儿她们看 到了一个英俊的年轻人,长着一头长长的卷发,看上去好像是 用一束束金色的阳光做的。他的衣服像是夏日的云彩,脸上的 表情无比生动,海克提用双手遮住眼睛,抱怨这个年轻人为什 么不戴上黑面纱。这正是她俩要寻找的裴伯斯,他手里抱着里 拉琴,正在弹奏着优美的音乐,一边,还唱着一首他最新谱写 的歌,歌声非常动人。除了许多别的才华,这位年轻人还能写 出精美的诗歌,而且远近闻名。

当色列斯和她忧伤的同伴走近他时,裴伯斯朝她轻快地微 笑着,使海克提头上的蛇环发出了可怕的嘶嘶声。海克提此刻 多么希望自己回到洞里去啊。而色列斯还深深地沉浸在悲伤中, 一点都不知道裴伯斯是眉开眼笑呢,还是愁眉不展。

“裴伯斯,” 她喊道,“ 我碰到大麻烦了,专程请你帮忙 了。请你告诉我,我亲爱的女儿普洛索比娅现在怎么样了?” “普洛索比娅!普洛索比娅!你是在说她的名字吗?”裴 伯斯答道,他在竭力地回想。因为他心里总是有一个接一个快 乐的念头,所以很可能连昨天发生的事他也会忘记。“ 啊,是 的,我想起来了。她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我很高兴地告诉 你,亲爱的夫人,我几天前的的确确看见过小普洛索比娅,对 她你可以一万个放心,她现在没事,正在一个大富人家里。” “噢,我亲爱的孩子在哪儿?”色列斯喊道,她攥紧着双 手朝他脚下扑去。

“哎,”裴伯斯一边说着一边弹着琴,琴声时起时落,“当 时倒霉的小家伙正在采花(她对花有独特的欣赏力), 被普路 托国王劫走,带到他的王国了。我从没去过那个地方,但是听 说那座王宫建得非常豪华,独具风格,所用的材料都是高级和 贵重的东西。你女儿平时玩的东西都是用金子、钻石、珍珠以 及各式各样的宝石做的。我劝你,亲爱的夫人,尽管放心,普 洛索比娅的审美感可以在那里得到充分的满足,虽然缺少阳光, 但她仍能过让令人羡慕的生活。”

“住嘴,不许你再这样的话了!”色列斯愤怒地回答,“那 里有什么东西能让她满足?没有爱,那些荣华富贵又算得了什 么?我必须让她回来,裴伯斯,你跟我一起去好吗?把我女儿 从那个可恶的普路托手里要回来。”

“请原谅,” 裴伯斯恭恭敬敬地答道,“ 我当然希望你成 功,可惜现在我自己忙得透不过气来,没有那份福份陪你。另 外,我和普路托的关系不是很好,跟你说句实话,他那条三头 狗决不会让我进大门,因为我身上不可能不带几束阳光进去, 而你也知道,这都是普路托王国不允许存在的东西。” “哼,裴伯斯,” 色列斯带着苦楚答道,“ 你说得头头是 道,却没有诚心去做。再见吧!”

 

“再等一等,行吗?”裴伯斯请求道,“ 听我把普洛索比 娅好听而动人的故事即兴编成诗歌好吗?”

但是色列斯摇了摇头,和海克提一块儿很快离开了。裴伯 斯正象我所说的,是位出色的诗人。他当即以这位母亲的悲哀 为素材写了一首诗。他优美的作品所表现出来的伤感显示出他 一定是位多情善感,充满同情心的人。但是当他习惯地弹奏起 他的琴弦时,他却弹得愉快、轻松、,没有一点痛苦感。所以, 裴伯斯尽管唱着悲凄的歌,心里却始终像他家里的阳光一样欢 乐。

 

可怜的色列斯已经知道了女儿的下落,但并没感到比原先 轻松。相反,她看上去比先前更绝望。只要普洛索比娅还在世 上,就有希望找到她,但现在,可怜的孩子被关在了地下王国 的铁门里,门槛边还有一条叫做塞伯鲁斯的三头狗看守着,看 上去孩子是没有可能逃出来了。忧郁的海克提,惯于把事情往 最坏的方面想,告诉色列斯最好和她一起回到洞里去,让她的 余生在痛苦中度过。色列斯则让海克提自己回洞就是了,至于 她,就算走遍整个地球,也要找到普路托王国的大门。海克提 听完色列斯的话,就掉转头往恋恋不舍地往山洞赶,一路上心 惊胆战,生怕太多的孩子看见她那张狗头脸。

多么可怜的母亲色列斯啊!想到她就让人伤心。她不停地 艰辛地走着,手里擎着永不熄灭的火把,火把的火焰就像希望 和悲伤在她心中一起燃烧。当她刚开始遭遇不幸的时候,外表 还很年青,但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就变得看上去像个老人了。 她无心留意自己穿着,也根本没有想到要把戴在头上枯萎了的 罂粟花环扔掉,这个花环还是普洛索比娅失踪的那天早晨戴上 去的。她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到处寻觅,人们看到她那乱蓬蓬的 头发,都以为她是个精神失常的人,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这 就是那位悉心照料农夫播下的每一粒种子的色列斯。而现在, 她再也没有心思去料理播种和收割了,她让庄稼人自己去管自 己的事,对于粮食是丰收还是欠收之类的事,她管不了那么多 了。现在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让色列斯感兴趣,除非她看见孩 子们在玩,或者正沿着路旁采花,这时她才会真的停下脚步, 眼里噙着泪水望着他们。孩子们也会对她的忧伤表示同情,在 她的膝盖周围聚成一团,用忧愁的目光盯着她的脸。色列斯一 个个地亲吻了他们之后,就把他们领回各自的家,劝他们的母 亲千万不要让孩子走远了。

“要是孩子走远了,” 她说,“ 你们也会遭遇像我这样的 事,那个铁石心肠的普路托就会喜欢你们的小宝贝,把他们抱 上马车带走。”

一天,为了寻找普路托王国的大门,她历经长途跋涉之后, 来到统治艾琉西斯的国王塞莱斯的王宫。她走上一段高高的台 阶,走进大门,发现这里的每个皇室成员都在为王后的小婴儿 担惊受怕。婴孩好像病了(可能是牙有点问题), 一点东西都 不吃,疼得哭个不停。王后梅塔尼娜急着找个保姆,当她看见 一个主妇模样的妇人走上宫殿台阶,便心想,这正是她需要的 人。于是,梅塔尼娜王后抱着哭得可怜的小婴孩跑到门口,请 色列斯帮她带孩子,不然,至少要告诉她该怎么办才好。 “你愿意把孩子整个地交给我带吗?”色列斯问道。 “是的,我愿意。如果你答应,我会非常高兴。” 王后回 答道,“ 但愿你能尽心尽力带好他,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做过母 亲。”

“你说得没错,” 色列斯说,“ 我自己曾经有过一个的孩 子。好吧,我答应做这个可怜的病孩子的保姆。但是有个条件 要跟你讲清楚。只要我认为合适,无论我怎么带,希望你不要 干涉。不然的话,这个可怜的小婴儿就要吃他母亲愚蠢的亏。” 于是,她亲吻了一下孩子,这一吻仿佛具有奇效。孩子笑 了,而且朝她怀里偎依得更紧了。

因此,色列斯把火把放在了一个角落,它仍在继续燃烧着。 她在塞莱斯的宫殿里住了下来,当起了小王子德莫芬的保姆。 她把小王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很多事情从来不让国王或王后插 手,比方说,孩子该用热水还是冷水洗澡呀,或者该吃什么呀, 或是该过多久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呀,或是该什么时候睡觉呀等 等。也许你们会不信,真的,没过多久,小王子的病就好了, 而且身上长得胖乎乎的,小脸蛋绯红,非常健康,两排洁白的 小牙齿,出得比其他哪个婴儿都早。他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惨白 无比、可怜和虚弱的小婴儿了,当色列斯刚接过来带时他的母 亲是这样形容他的。现在他是一个结实的婴儿了,又叫又笑, 蹦跳不停,从房间的一边滚到另一边,邻里所有好心的女人都 拥到王宫里来,看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纷纷伸出手逗着要抱 这个美丽、健康的小王子、小宝贝。她们更觉得奇怪的是,她 们从没见他吃过东西,甚至连一杯牛奶也没喝过。

“请告诉我,保姆,” 王后追问道,“ 你是怎么把这个孩 子带得这样好的?”

“我曾经做过母亲,” 色列斯答道,“ 喂过自己的孩子, 因此我知道别人的孩子需要什么。”

梅塔尼娜王后自然觉得好奇,她很想弄明白,保姆是怎样 喂养孩子的。因此,一天晚上,她藏在了色列斯和小王子睡觉 的那个房间,这个房间的壁炉里有一炉火,已经烧成了煤渣和 余烬了,红红的煤渣和余烬在炉膛里发着亮光,偶尔闪烁出一 点明火,墙上映满了红色的温暖的火光。色列斯坐在炉前把孩 子抱在膝上,火光将她忙碌的身影投到了头上的天花板上。她 给小王子脱下衣服,从花瓶里倒了一些香水给他洗澡,随后把 红色的余烬扒回到先前烧大木头的地方,再把余烬的中间掏空, 最后,在小王子拍着胖胖的小手,对着保姆咯咯笑时(就像你 的小弟弟或是小妹妹洗热水澡前一样), 色列斯突然将他赤裸 裸地放进红红的火热的余烬窝里,又把灰烬扒过来盖住他,然 后转身地悄悄走开。

你可以想象一下当时王后梅塔尼娜当时发出尖叫的样子。 想到自己亲爱的儿子无疑会被烧成渣子,她突然从躲着的地方 霍桑童话集 ·225·

冲出来,直向壁炉跑去,扒开余烬,把可怜的小王子德莫芬从 燃烧的煤火堆里抢出来,只见小王子每只小拳头里都紧抓着一 块燃煤。这时,小婴儿发出了悲伤的哭声,就像别的婴儿在熟 睡时被惊醒了一样。让王后感到高兴和惊奇的是,她发现孩子 虽然躺在炉火中,但身上没有一点烧伤的痕迹。于是她转身对 着色列斯,请她解释这件神秘的事。

 

“没见过象你这样的蠢女人,” 色列斯答道,“ 你不是答 应了把这个可怜的小婴儿统统交给我管吗?你哪里知道你给他 闯下了大祸?如果你真心实意地把他交给我带养,他一定会长 成一位神童,具有超人的智慧和力量,而且可以长生不老。你 能想象凡夫俗子的孩子不经炉火锤炼就能福寿无边吗?你已经 毁掉了自己的孩子,要不然他会成为同龄人中的好汉和英雄。 然而因为你的愚蠢,他将变老,最后也将离开人世,和其他女 人的儿子没什么两样。你至命的软弱让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这个可怜的孩子再也无法永生了。再见吧。”

说些这些话,她吻了最后一下小王子德莫芬,叹了口气, 感到她失去的太多太多。无论梅塔尼娜怎样再三挽留她,她都 执意要走,结果她还是走了。梅塔尼娜从那以后,也学着她的 样子,常常把孩子放在火热的余烬中,但这个可怜的孩子再也 没有像先前那样温暖地睡着过。

色列斯在王宫里,因为日夜不停地忙着照看小王子,失去 普洛索比娅的悲伤稍微减轻了些。但现在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 忙,她因此又回到了原先的痛苦中了。最后,她在绝望中做了 一个可怕的决定:凡是吃了对人或牲畜有好处的东西,无论是 一片草叶还是一根稻谷;无论是一个土豆还是一个萝卜,都不 准生长。她甚至还不许鲜花开放,以免有人见到它的美丽而欢 乐起来。

这样一来,没有色列斯的特别批准,连芦笋尖都不敢冒出 地面。你可以想象一下地球上遭到了这么可怕的灾难会变成什 么样。农夫照常耕地播种,但是黑色的沃土就像沙漠一样,光 秃秃的,颗粒无收。纵然在美好的六月,牧场也是一片枯黄, 就和在寒冷的十一月一样。富人家的大片园地和村夫们的小块 农田都统统枯萎了,每个小女孩栽种的花都成了干草。老翁们 摇着白发苍苍的头说,大地和他们一样衰老了,再也不会在脸 上露出夏日温暖的微笑了。看到那些饿得快死的牛羊跟在色列 斯身后有气无力地叫着,真让人觉得可怜,它们好像本能地知 道只有色列斯才能救它们的命。每一个知道她有本事的人都来 求她怜悯一下人类,无论怎样,要让青草长出来。但是心地善 良的色列斯,这回真的铁了心。

“决不可能,” 她说,“ 如果大地要出现绿色,只能最先 出现在我女儿回到我身边的路旁。”

最后,好像再也没有其它办法了,只好把我们的老朋友水 银火速派到普路托那儿,希望水银能说服普路托弃恶从善,把 普洛索比娅放了,让一切恢复正常。所以水银风风火火赶到普 路托国王的大门口,从三头狗的头上飞跃过去,站在了宫殿的 门口。宫殿的仆人从他的脸上和打扮上认出了他是谁,因为她 的短斗篷、带着翅翼的帽子、鞋还有蛇形手杖过去经常四处可 见。他要求立刻被引去见国王,而普路托在台阶顶上就已听见 了他的声音,而且也想和他一块儿轻松地畅谈一番,于是大声 喊着请他进来。当他们一起谈论正事时,让我们来看看好久不 见的普洛索比娅现在情况如何了。

你们还记得吗,这个孩子曾经公开宣称过,只要她还关在 普路托的宫殿里,她就决不吃一点东西。她是怎么做到这一点, 而又保持脸色红润、精神饱满的呢?其中的秘密我也不知道。 不过有人告诉我,有些年轻姑娘可以靠头发的营养来维持生命, 看来普洛索比娅就有这种本事。不管怎样,她离开外面的世界 已经六个月了。到现在为止,她的侍从可以作证,她的牙齿连 一点东西都没碰过。对普洛索比娅来说,这一点尤为难能可贵, 因为普路托天天用各种香喷喷的肉呀,味道甜美的水果干呀, 和各种美味佳肴来引诱她。她的好妈妈常常告诉她这些东西的 害处,因此如果仅仅只有这些吃的东西,她是怎样也不会尝的。 这段时间里,这个天性活泼快乐的小姑娘,并不像你们想 象的那么痛苦。这座巨大的宫殿有 1000 所房子, 充满了美丽 而神奇的东西。的确,当她在无数根立柱中漫步时,隐藏在立 柱后面那永无休止的黑暗,悄悄在她眼前滑过,无声无息地消 失在她脚步的回声中。宝石本自身发出的光芒也并非完全逊色 于一线阳光。普洛索比娅玩的一些无比灿烂夺目的宝石,也不 是所有的都不能和她采的花比美。但是,不管她走到哪里,她 似乎给眼前这些悄悄晃过去的大厅和房间带来生机与阳光,似 乎也在她的左右两边给它们撒下了含有晨露的鲜花。自从普洛 索比娅来了以后,宫殿再也不象原来那样阴森沉闷和死气沉沉 了。宫殿的人都有这种感觉,普路托国王感觉更加明显。

“我的小普洛索比娅,” 他常常说,“ 我希望你能更喜欢 我。我们这些生来性格忧郁的人就像那些生来快活的人一样, 心思并不很坏,如果你愿意主动地和我生活在一起,那就会让 我感到比拥有一百个这样的宫殿还要幸福。”

“哦,” 普洛索比娅说,“ 要我喜欢你,除非你先把我送 回家。你最好还给我自由,让我走。到时候,说不定我还会记 住你,觉得你是个好人。也许,将来某一天,我还会回来看你。” “不行,不行。” 普路托答道,忧愁地笑了笑,“ 我没法 相信你的话,你太喜欢在明亮的阳光下生活和采花了。你喜爱 的东西是多么无聊和孩子气!我命令别人为你挖来的这些宝石, 可以说比我王冠上的任何一颗都要贵重,难道它们还比不上你 的一朵紫罗兰吗?”

“比不上,上一半都比不上。” 普洛索比娅说着,猛地从 普路托手里夺过宝石,使劲摔到大厅的另一头。“ 噢,我可爱 的紫罗兰,难道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于是,她嚎啕大哭起来。不过小孩子的眼泪没有什么盐和 酸,不像成年人的眼泪那样有害眼睛。所以,过了一会儿,普 洛索比娅又像在浪涛拍岸的海边和仙女们玩一样,高高兴兴地 在大厅里玩了起来。普路托国王盯在她身后,真心希望自己也 是个孩子,那该多好啊。当小普洛索比娅回过头来,看到这个 大国王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显得这样堂皇,又这样悲伤与 孤怜时,不禁产生了一丝怜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跑到他的身 边,把一只柔嫩的小手放在他的手里。

“我有一点喜欢你了。” 她望着他的脸,轻声说道。 “真的吗?我亲爱的孩子。” 普路托喊道,俯下身子用他 的黑脸去亲她,但普洛索比娅赶快躲开了。尽管他相貌高贵, 但满脸都是污垢和灰尘。” 哎,我不配亲你,我知道,我把你 关了这么几个月,而且还让你挨饿。难道你不觉得饿吗?我能 给你拿点什么吃的东西吗?”

在提这个问题时,国王心里有个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还记 得吧,要是普洛索比娅在他的王国吃了任何东西,从此后,她 就别想再摆脱他们。

“不要,真的,” 普洛索比娅说,“ 你的厨子总是不停地 烘呀、炖呀、烤呀、揉面呀,挖空心思做了一道又一道菜,还 以为我会喜欢吃呢。那个又胖又矮的可怜人,告诉他再也不要 枉费心机了,我对这里的什么东西都没胃口,除非是我妈妈亲 自烤的面包或是从她的果园里摘下的水果。”

普路托听到这话后,才开始明白他引诱普洛索比娅的最好 办法是想错了,在孩子眼里厨师做出来的饭菜和费尽功夫的美 味佳肴还不如她母亲色列斯的家常便饭一半好。国王纳闷为什 么先前他没想到这个呢?于是,他派了一个心腹侍从,提着大 篮子,到地面的世界各地去找最好的、汁最多的梨子、桃子、 李子等。非常不幸,这个时候正好碰上色列斯不准任何水果和 蔬菜出世的时期,找遍了整个世界,普路托国王的侍从只找到 了一只干瘪得不值得一吃的石榴。因为没有其它更好的东西, 他只好把这只又干又硬的石榴带回王宫,用一个漂亮的金色果 盘装着,准备给普洛索比娅送去。

说来也巧,正当这个仆人带着石榴从宫殿的后门进了房间 时,我们的朋友水银也登上了宫殿的前台阶,他来这儿的目的 是准备把普洛索比娅从普路托王国带走。 普洛索比娅一看见金色果盘中的石榴,就立刻告诉仆人最 好把它端走。

“告诉你,我是不会动它的,” 她说,“ 就算我再饿,也 决不会想到吃这样一个干瘪、没味道的石榴。” “这是世界上惟一的一个石榴。” 仆人说着放下装着干瘪 石榴的金色果盘,离开了房间。他走后,普洛索比娅忍不住来 到桌边,带着渴望的神情望着这个焦干的石榴。说真的,一见 到这个吊胃口的东西,她顿时觉得整整六个月的食欲一下子就 起来了。

无疑,它是一个外表上可怜巴巴的石榴,看上去还没一个 牡蛎含的水分多,但在普路托的王宫里碰到这样的事也没有任 何选择余地,这是她在那里见到的第一个,很可能也是最后一 个水果,如果不赶快吃掉它,它就会变得更加枯干,到时就会 整个都吃不得了。

“至少,我可以闻一闻。” 普洛索比娅心里想。 因此,她拿起了石榴,把它放到鼻子下,不知怎么回事, 因为靠近嘴,这个水果自动地进到了她小小的红嘴巴里。天啦! 这是多么永久的遗憾啊!在普洛索比娅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实 际上她的牙齿就不自觉地咬了一口。这致命的一口刚咬完,房 间的门就被打开了,普路托国王进来了,水银跟在后面催促他 把关在宫殿里的小姑娘放走。一听到他们进来的嘈杂声,普洛 索比娅就赶快把石榴从嘴里拿出来藏在身后。但水银的眼睛很 尖,反应之快无人可比,他感觉到这个孩子有点神色慌张,再 一看那个空果盘,他就怀疑普洛索比娅刚刚偷吃了什么东西。 憨厚的普路托却根本没朝这方面想。

“我的小宝贝普洛索比娅,” 国王坐下来说道,动情地把 她拉到了他的膝间,“ 这是水银,他告诉我因为我把你留在我 的王国,许多无辜的人遭受到了不幸。说实在的,我自己也想 过这件事,把你从母亲身边夺来实在是件伤天害理的事情,但 是,亲爱的孩子,你也得想想,我这巨大的宫殿总是阴沉沉的, 尽管宝石也发光很亮的光,再说我也不是个天生快活的人,所 以很自然需要找一个比我更快乐的人和我相处。我希望你能把 我的王冠拿去玩,哦,至于我呢,别笑我脏,淘气的普洛索比 娅,希望你能把我当做一起玩的小伙伴。我过去想的事真傻。” “也不是特别的傻,” 普洛索比娅轻声回答说,“ 你有时 候也让我很开心。”

“谢谢,” 普路托国王木然地答道,“ 很明显,我看得出 你认为我的宫殿是坐充满灰尘的监狱,我就是那个铁心肠的看 守人。你已经有六个月没吃东西了,如果我再把强行你留在这 里,那我真是个冷漠无情的铁心人了。我想我应该还你自由, 你走吧,和水银一起离开这儿,赶快回到母亲身边去吧。” 你也许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吧。然而,当普洛索 比娅要离开可怜的普路托国王时,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舍, 而且她感到很内疚,因为她没有告诉普路托国王关于偷吃石榴 的事。想到她自己对他来说是被偷来的一束阳光,他是多么珍 视自己啊,而现在她一旦离开,宫殿里剩下的又是从前那些丑 陋和做作的光亮,到时候,这座巨大的宫殿会是多么的寂寞和 忧郁啊,想到这里,她甚至落下了一两滴泪水。要不是水银催 她快走,她还不知道会对黯然神伤的国王说多少安慰的话呢。 “快来吧,” 水银轻轻对她说道,“ 要不然国王又要变心 了。要注意,千万别说他们给你送去的金色果盘里装了什么。” 很快,他们就穿过了大门,把三个头的狗塞伯鲁斯抛在身 后返回了地面,它还在以三种不同的声音狂叫着。在普洛索比 娅匆匆走过的路边,人们高兴地看到出现了一片片绿色。无论 她的神脚踩在哪儿,哪儿就会立刻长出一枝含着露水的鲜花。 紫罗兰一片接一片地在沿路破土而出。为了补回大地荒芜时浪 费的时光,谷物和青草开始以十倍的生机发芽生长。饥饿的牛 群很久没吃到草了,所以准备好好大吃一顿,它们白天吃了很 多还不够,深更半夜起来又接着吃。当时正是农忙季节,农民 们觉得夏天来得太突然了,对了,还有世界上所有的小鸟都在 盛开着花的的树上跳跃着,沉浸在巨大的欢乐中,吱吱喳喳地 歌唱着。

色列斯回到她冷冷清清的家中,忧郁地坐在门前的石阶上, 手里拿着燃烧的火把,正无卿地盯着燃烧的火焰发呆。然而不 一会儿,火焰闪烁了一下就熄灭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想,“ 这支有魔力的火把,它应该 燃到我孩子回来的时候才行啊。”

她抬起眼,吃惊地看到突然间绿色闪现在枯黄和光秃秃的 田野上,就像你看到初升的太阳把金色的阳光洒满广阔的地平 线那样。

“是大地背叛我了吗?”色列斯愤慨地惊叹道,“ 它怎么 敢放肆变绿,我不是说过女儿不回到我怀里就必须草木不生吗?” “那么张开你的两臂,亲爱的妈妈,” 一个熟悉的声音叫 道,“ 拥抱你的女儿吧。”

普洛索比娅跑了过来,直向妈妈的怀里扑去。 重逢的场面简直没法形容,她俩分别时各自都流了许多眼 泪,而现在却因为团聚流得更多,因为只有泪水才能表达她们 此刻的欢乐。

当她们的心情稍微平静之后,母亲色列斯焦急地望着普洛 索比娅。

“孩子,” 她问,“ 你在普路托的王宫里吃过东西没有?” “最亲爱的母亲,” 普洛索比娅答道,“ 我把全部实话告 诉你吧。到今天早上为止,我的嘴里还没进一点东西。但是今 天,他们给我拿来了一个石榴,干得都缩瘪了,除了籽和皮都 没有留下什么,因为很久没见到水果了,而且我几乎饿晕了, 就忍不住咬了一口,就在这时普路托国王和水银进来了。我恰 好还没吞下去。亲爱的妈妈,我希望这不会有事吧,我只碰到 了六粒石榴籽,现在恐怕还在我嘴里呢。”

“哎呀,我不幸的孩子,你让我多么伤心啊!” 色列斯惊 叫道,“ 这六粒石榴籽中的每一粒都意味着你必须每年在普路 托国王的宫里没呆一个月,现在你只有一半是属于妈妈的了。

你一年只能和我呆六个月,而另外六个月则必须和那个该死的 黑心国王在一起啊!”

 

“不要这么厉害地说那个可怜的普路托国王,” 普洛索比 娅为安慰母亲,亲着她的脸深情地说,“ 他的品德也很好,我 的确觉得在他的宫殿呆六个月还可以受得了,只要他答应我另 外六个月和你在一起。他抢走我当然是不对的,但是正像他所 说的,他常年住在一个昏暗的地方,过着一种忧郁的生活,感 到无比寂寞和孤独。自从有了个小女孩在台阶上跑上跑下,他 的精神就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只要满足这一点,他就能变得非 常快乐。因此,总的来说,亲爱的妈妈,谢天谢地,他最多也 只能让我在那里住六个月呀,你就放心吧!”

(责任编辑:qiq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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