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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主页 > 古典名著 > 太平广记 > 卷第六十九 女仙十四
张云容

  张云容  

  薛昭者,唐元和末为平陆尉。以气义自负,常慕郭代公、李北海之为人。因夜值宿,囚有为母复仇杀人者,与金而逸之。故县闻于廉使,廉使奏之,坐谪为民于海东。敕下之日,不问家产,但荷银铛而去。有客田山叟者,或云数百岁矣。素与昭洽,乃赍酒拦道而饮饯之。谓昭曰:“君义士也,脱人之祸而自当之,真荆、聂之俦也!吾请从子。”昭不许,固请乃许之。至三乡夜,山叟脱衣贳酒,大醉,屏左右谓昭曰:“可遁矣。”与之携手出东郊,赠药一粒曰:“非唯去疾,兼能绝谷。”又约曰:“此去但遇道北有林薮繁翳处,可且暂匿,不独逃难,当获美姝。”昭辞行,过兰昌宫,古木修竹,四舍其所。昭逾垣而入,追者但东西奔走,莫能知踪矣。昭潜于古殿之西间,及夜,风清月皎,见阶前有三美女,笑语而至,揖让升于花茵,以犀杯酌酒而进之。居首女子酹之曰:“吉利吉利,好人相逢,恶人相避。”其次曰:“良宵宴会,虽有好人,岂易逢耶?昭居窗隙间闻之,又志田生之言,遂跳出曰:“适闻夫人云,好人岂易逢耶?”昭虽不才,愿备好人之数。”三女愕然良久,曰:“君是何人,而匿于此?”昭具以实对,乃设座于茵之南。昭询其姓字,长曰云容,张氏;次曰凤台,萧氏;次曰兰翘,刘氏。饮将酣,兰翘命骰子,谓二女曰:“今夕佳宾相会,须有匹偶,请掷骰子,遇采强者,得荐枕席。”乃遍掷,云容采胜。翘遂命薛郎近云容姊坐,又持双杯而献曰:“真所谓合卺矣!”昭拜谢之。遂问:“夫人何许人?何以至此?”容曰:“某乃开元中杨贵妃之侍儿也。妃甚爱惜,常令独舞《霓裳》于绣岭宫。妃赠我诗曰:“‘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诗成,明皇吟咏久之,亦有继和,但不记耳。遂赠双金扼臂,因此宠幸愈于群辈。此时多遇帝与申天师谈道,予独与贵妃得窃听,亦数侍天师茶药,颇获天师悯之。因闲处,叩头乞药。师云:‘吾不惜,但汝无分,不久处世。如何?’我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天师乃与绛雪丹一粒曰:‘汝但服之,虽死不坏。但能大其棺、广其穴、含以真玉、疏而有风,使魂不荡空,魄不沉寂。有物拘制,陶出阴阳,后百年,得遇生人交精之气,或再生,便为地仙耳。’我没兰昌之时,具以白贵妃。贵妃恤之,命中贵人陈玄造受其事。送终之器,皆得如约。今已百年矣。仙师之兆,莫非今宵良会乎!此乃宿分,非偶然耳。”。昭因诘申天师之貌,乃田山叟之魁梧也。昭大惊曰:“山叟即天师明矣!不然,何以委曲使予符曩日之事哉?”又问兰、凤二子。容曰:“亦当时宫人有容者,为九仙媛所忌,毒而死之。藏吾穴侧,与之交游,非一朝一夕耳。”凤台请击席而歌,送昭、容酒歌曰:“脸花不绽几含幽,今夕阳春独换秋。我守孤灯无白日,寒云陇上更添愁。”兰翘和口:“幽谷啼莺整羽翰,犀沉玉冷自长叹。月华不忍扃泉户,露滴松枝一夜寒。”云容和曰:“韶光不见分成尘,曾饵金丹忽有神。不意薛生携旧律,独开幽谷一枝春。”昭亦和曰:“误入宫垣漏网人,月华静洗玉阶尘。自疑飞到蓬莱顶,琼艳三枝半夜春。”诗毕,旋闻鸡鸣。三人曰:“可归室矣。”昭持其衣,超然而去。初觉门户至微,及经阈,亦无所妨。兰、凤亦告辞而他往矣。但灯烛荧荧,侍婢凝立,帐帷彩绣,如贵戚家焉。遂同寝处,昭甚慰喜。如此数夕,但不知昏旦。容曰:“吾体已苏矣,但衣服破故,更得新衣,则可起矣。今有金扼臂,君可持往近县易衣服。”昭惧不敢去,曰:“恐为州邑所执。”容曰:“无惮,但将我白绡去,有急即蒙首,人无能见矣。”昭然之,遂出三乡货之。市其衣服,夜至穴,则容已迎门而笑。引入曰:“但启榇,当自起矣。”昭如其言,果见容体已生。及回顾帷帐,但一大穴,多冥器服玩金玉。唯取宝器而出,遂与容同归金陵幽栖。至今见在,容鬓不衰,岂非俱饵天师之灵药耳?申师名元也。(出《传奇》)

  【译文】

  薛昭在唐朝元和末年当平陆县尉。以义气自负,平时景仰郭代公、李北海的为人。因为夜里值宿,囚犯中有个为母亲报仇而杀了人的,薛昭就给他银钱把他放跑了。因此县里向廉使报告,廉使又向皇上奏本,薛昭被治罪贬到海东为民。圣旨降下的那天,薛昭不顾家产,只扛着一只银锅就走了。有个叫作田山叟的客人,有人说他已几百岁了。他一向与薛昭关系很好,就带着酒在道上拦住薛昭请,他喝酒为他送行。田山叟对薛昭说:“您是个义士啊!为别人解脱祸患而自己承担罪名,真是荆轲、聂政一类的人物啊!请让我跟着您。”薛昭不同意,田山叟一再请求,薛昭才答应了。到了三乡那天夜晚,田山叟脱下衣服作抵押赊来了酒,喝得大醉,就把左右的人支开,对薛昭说:“你可以逃跑了。”就与薛昭拉着手出了东郊,又赠给薛昭一粒药,说:“这药不仅能去病,吃了它还能不吃粮食。”又约定说:“从这里走只要遇到道北有树林、草木丛生繁茂能遮蔽住人的地方,就可以暂时隐藏在那里,不仅能逃避灾难,还能获得美人。”薛昭告辞走后,路过兰昌宫,那里有古老的大树、高高的竹子,从四面围住了那个地方。薛昭就跳墙进去,追捕他的人尽管东奔西走,也没能找到他的踪影。薛昭藏在古殿的西间,到了夜晚,风清月明,看见台阶前有三个美女,说说笑笑地来了,互相作揖,谦让着上了花茵之上,用犀牛角的杯子斟酒喝。居于首位的女子把酒洒在地上祷告说:“吉利吉利,好人相逢,恶人想避。”挨着她的那个女子说:“美好的夜晚欢乐的聚会,虽然有好人,哪里容易相逢啊?”薛昭从窗户缝里听到了这些话,又记住了田山叟关于得到美女的预言,就跳出来说:“刚才听夫人说,‘好人哪里容易相逢啊’,我薛昭虽然不成才,愿充好人之数。”三个美女惊讶了很久,才说:“您是什么人,却隐藏在这里?”薛昭就把实情全对她们说了,女子就在花茵的南边给薛昭摆设了座位。薛昭询问她们的名字,她们告诉了他,大一点的叫云容姓张,其次叫凤台姓萧,再次叫兰翘姓刘。酒喝得将尽兴的时候,兰翘命人拿骰子,对另两个美女说:“今天晚上佳宾相会,必须有所匹配,请掷骰子,遇到彩头强的,才能侍寝。”于是三人都掷一遍,云容的彩头赢了。兰翘就命薛昭靠近云容姐坐着,又拿双杯给他们敬酒说:“这是所说的交杯酒啊!”薛昭向她们称谢,趁便问:“夫人是哪里人?因为什么到这里?”云容说:“我本是开元年间杨贵妃的侍儿。贵妃很爱惜我,常让我在绣岭宫独自跳《霓裳舞》。贵妃赠我一首诗,诗中说:‘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诗写成后,唐明皇吟咏了很久,也有继和的诗,只是我没记住罢了。还赐给我双金扼臂,因此宠幸超过那群同辈之人。那时经常遇到皇帝与申天师谈论学道的事,唯独我和贵妃有机会偷听;又多次侍奉天师吃茶吃药,很得天师怜惜。有一次,趁空闲之时,我向天师叩头讨药。天师说:‘我不是舍不得给你药,只是你没有缘分,不能久在人世,怎么办呢?’我说:‘早晨获知了道理,晚上就死也可以了。’天师就给我一粒绛雪丹,说:你只要吃了它,即使死了身体也不能坏。只要能把棺材做得大一些,墓穴宽一些,把真玉含在嘴里,坟土疏松而有风,就可以使魂不能飘到空中,魄也不沉寂。有物拘制,陶出阴阳,一百年后,遇到活人,得到交配的精气,可能重新活过来,就成为地仙了。’我在兰昌将死的时候,把天师的这些话全告诉了贵妃。贵妃体恤我,命中贵人陈玄造办理安葬的事。送终的器具,全都像约定的那样办到了,到现在已经一百年了。仙师所说的预兆,莫非在今宵良会吗?这就是宿缘啊,不是偶然的呀!”薛昭就问她申天师的相貌,原来就是魁梧的田山叟。薛昭大惊说:“山叟就是天师,这是明摆着的了!不然,为什么设法让我符合昔日的事情呢?”薛昭又讯问兰翘和凤台两个人的情况,云容说:“她们也是当时宫中有姿色的宫女,被九仙媛所忌恨,把她们毒死了,安葬在我的坟旁。我跟她们交游,不是一朝一夕了。”凤台要求击席唱歌,送给薛昭、云容酒歌,歌词是:“脸花不绽几含幽,今夕阳春独换秋。我守孤灯无白日,寒云陇上更添愁。”兰翘的和诗是:“幽谷啼莺整羽翰,犀沉玉冷自长叹。月华不忍扃泉户,露滴松枝一夜寒。”云容的和诗是:“韶光不见分成尘,曾饵金丹忽有神。不意薛生携旧律,独开幽谷一枝春。”薛昭也和诗说:“误入宫垣漏网人,月华静洗玉阶尘。自疑飞到蓬莱顶,琼艳三枝半夜春。”赋诗完毕,便听到鸡叫,三个女子说:“可以归室了。”薛昭就抓着云容的衣服,飘然而行。开始觉得门户太小,等到经过门槛,却没有什么妨碍。兰翘、凤台也告辞,到别的地方去了。只见灯烛发出微弱的光,侍婢凝神站着,帐帷都是绣花的丝绸,像贵戚家里一样。他们就同寝同处,薛昭觉得特别快慰喜悦。如此过了几个夜晚,只是不知天黑天亮。云容说:“我的肉体已经复苏了,只是衣服破旧,再得到新衣服,就可以起来了。今有金扼臂,您可以拿着到附近县里去换些衣服。”薛昭害怕不敢去,说:“我怕被州县抓去。”云容说:“不必害怕,只要拿着我的白绡去,有急难就用它蒙上头,就没有人能看见你了。”薛昭答应了这件事,就到三乡去卖金扼臂,买来云容需要的衣服,夜里回到墓穴,云容正迎着门笑呢。把他领进去,说:“只要打开棺材,我就能自己起来了。”薛昭按她所说的去做,果然看到云容的肉体已经活了。等到回头再看帷帐,只见到一个大坟墓,有许多冥器和服饰金玉。他们只取了宝器就出去了,薛昭就与云容一起回到金陵悄悄住下来,至今还在,从面容和头发看,都没有衰老,难道不是因为都吃了天仙的灵药吗?申天师名叫申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