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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主页 > 古典名著 > 太平广记 > 卷第三十三 神仙三十三
马自然

  马自然  

  马湘字自然,杭州盐官人也。世为县小吏,而湘独好经史,攻文学,治道术。遍游天下,后归江南,而尝醉于湖州,坠霅溪,经日方出,衣不沾湿,坐于水上而言曰:“适为项羽相召饮酒,欲大醉,方返。”溪滨观者如堵。酒气犹冲人,状若风狂。路人多随看之。又时复以拳入鼻,及出拳,鼻如故。又指溪水令逆流食顷,指柳树令随溪水来去,指桥令断复续。后游常州,会唐宰相马植谪官,量移常州刺史。素闻湘名,乃邀相见,延礼甚异之。植问曰:“幸与道兄同姓,欲为兄弟,冀师道术可乎?”湘曰:“相公何望?”植曰:“扶风。”湘曰:“相公扶风,马湘则风马牛。但且相知,无徵同姓。”亦言与植风马牛不相及也。植留之郡斋,益敬之。或饮食次,植请见小术。乃于席上,以瓷器盛土种瓜,须臾引蔓,生花结实。取食众宾,皆称香美,异于常瓜。又于遍身及袜上摸钱,所出钱不知多少,掷之皆青铜钱,撒投井中,呼之一一飞出。人有收取,顷之复失。又植言此城中鼠极多。湘书一符,令人帖于南壁下,以箸击盘长啸。鼠成群而来,走就符下俯伏。湘乃呼鼠,有一大者近阶前。湘曰:“汝毛虫微物,天与粒食,何得穿墙穴屋,昼夜扰于相公;且以慈悯为心,未能尽杀,汝宜便相率离此。”大鼠乃回,群鼠皆前,若叩搕谢罪。遂作队莫知其数,出城门去。自后城内更绝鼠。后南游越州,经洞岩禅院。僧三百方斋,而湘与婺州永康县牧马岩道士王知微及弟子王延叟同行。僧见湘单侨箕踞而食,略无揖者。但资以饭,湘不食。促知微、延叟急食而去。僧斋未毕,乃出门。又促速行。到诸暨县南店中,约去禅院七十余里。深夜,闻寻道士声。主人遽应,此有三人。外面极喜,请于主人,愿见道士。及入,乃二僧但礼拜哀鸣云:“禅僧不识道者,昨失迎奉,致贻谴责,三百僧到今下床不得。某二僧主事不坐,所以得来。固乞舍之。”湘唯睡而不对。知微、延叟但笑之。僧愈哀乞。湘乃曰:“此后无以轻慢为意。回去入门,坐僧当能下床。”僧回果如其言。湘翌日又南行。时方春,见一家好菘菜,求之不能得。仍闻恶言。命延叟取纸笔。知微遂言:“求菜见阻,诚无讼理;况在道门,讵宜施之。”湘笑曰:“我非讼者也,作小戏耳。”于是延叟授纸笔。湘画一白鹭,以水噀之,飞入菜畦中啄菜。其主赶起,又飞下再三。湘又画一猧子,走赶捉白鹭,共践其菜。一时碎尽止。其主见道士嘻笑,曾求菜致此。虑复为他术,遂来哀乞。湘曰:“非求菜也,故相戏耳。”于是呼鹭及犬,皆飞走投入湘怀中。视菜如故,悉无所损。又南游霍桐山,入长溪县界,夜投旅舍宿。舍少而行旅已多。主人戏言“无宿处,道士能壁上睡,即相容。”已逼日暮,知微、延叟切于止宿。湘曰:“尔但于俗旅中睡,而湘跃身梁上。”以一脚挂梁倒睡。适主人夜起,烛火照见。大惊异。湘曰:“梁上犹能,壁上何难?”俄而入壁,久之不出。主人拜谢。移知微、延叟入家内净处安宿。及旦,主人留连。忽失所在。知微、延叟前行数里,寻求已在路傍。自霍桐回永康县东天宝观驻泊。观有大枯松,湘指之曰:“此松已三千余年,即化为石。”自后松果化为石。忽大风雷震,石倒山侧,作数截。会阳发自广州节度责授婺州,发性尚奇异,乃徙两截就郡斋,两截致之龙兴寺九松院。各高六七尺,径三尺余,其石松皮鳞皴,今犹存焉。或人有疾告者。湘无药,但以竹柱杖打痛处;腹内及身上百病,以竹杖指之,口吹杖头如雷鸣,便愈。有患腰脚驼曲,柱杖而来者,亦以竹柱杖打之,令放柱杖,应手便伸展。时有以财帛与湘者,推让不受;固与之,复散与贫人。所游行处,或宫观岩洞,多题诗句。其登杭州秦望山诗曰:“太乙初分何处寻,空留历数变人心。九天日月移朝暮,万里山川换古今。风动水光吞远峤,雨添岚气没高林。秦皇谩作驱山计,沧海茫茫转更深。”复归故乡省兄。适兄出,嫂侄喜叔归。湘告曰:“我与兄共此宅。归来要明此地,我唯爱东园耳。”嫂异之曰:“小叔久离家。归来兄犹未相面,何言分地。骨肉之情,必不忍如此。”驻留三日,嫂侄讶不食,但饮酒而已。待兄不归,及夜遽卒。明日兄归,问其故。妻子具以实对’兄感恸,乃曰:“弟学道多年,非归要分宅,是归托化于我,以绝思望耳。”乃棺敛。其夕棺訇然有声,一家惊异,乃窀穸于园中。时大中十年也。明年,东川奏剑州梓桐县道士马自然,白日上升。湘于东川谓人曰:“我盐官人也。”敕浙西道杭州覆视之,发冢视棺,乃一竹枝而已。(出《续仙传》)

  【译文】

  马湘,字自然,是杭州盐官人。他家世代是县里的小官吏,只有他喜欢经史,钻研文学,研究道术。他遍游天下,后来回到江南。他曾经在湖州因为喝醉了掉到霅溪里,经过一天之后才出来,衣服却没湿。他坐在水面上说:“刚才我被项羽叫去喝酒,要喝醉的时候才回来。”溪边围观的人像墙一样。他的酒气还冲人,他那样子像疯子一样,走路的人多数都跟着看他。他又时不时地把拳头探进鼻子里,等到把拳头拽出来,鼻子和原来一样。他又指着溪水,让水倒流了一顿饭的工夫。他指着一棵柳树,让柳树随着溪水流来流去。他指着桥,让桥断了再接上。后来他到常州游览,赶上唐朝宰相马植贬官,遇赦移到常州做刺史。他平常听到过马自然的名声,就邀请他相见。马植迎接他的礼仪很不平常。马植道:“我有幸和你同姓,想和你结为兄弟,希望向你学习道术,可以吗?”马自然说:“相公希望学会什么?”马植说:“我想要驾风飞行。”马自然说:“你想要驾风,我和你就风马牛不相及了。只要互相了解,不是同姓也一样。”意思是说和马植是风马牛不相及。马植把马自然留在郡守的书房中住下,对他更敬重了。有时候吃饭的时候,马植就请他露一手看看,他就在坐席上,用瓷器装上土种瓜。不一会儿,瓜就长出蔓来,开花结果。把这瓜拿给大家吃,大家都说味道香美,和平常的瓜不一样。他又在全身和袜子上摸钱,摸出来的钱不知有多少。往地上一扔,全是青铜钱。他把这些钱扔到井里,一声呼唤,钱就一枚一枚地飞出来。有的人捡到那钱,不大一会儿就又失去了。另外,马植说这城里老鼠特别多,马自然就写了一道符,让人贴在南墙下,用筷子敲着盘子大叫,老鼠就一群一群地走来,走到符下趴伏在那里。马自然就呼叫老鼠。有一只大的走近台阶前面来,马自然说:“你们是毛虫一类的小动物,天给你们粮食吃,怎么能穿墙打洞,昼夜打扰马相公呢?暂且以慈悲为怀,不想全杀掉你们,你们应该立即一起离开这里!”大老鼠就退了回去。群鼠都走上前来,好像来叩拜谢罪。于是,不计其数的老鼠站成队出东门而去。从此以后,城里再没有老鼠了。后来马自然到越州游览,经过洞岩禅院,三百名和尚正在吃饭。马自然和婺州永康县牧马岩道士王知微及弟子王延叟一块来的,和尚们见了马自然,傲慢不敬地单腿跪在那里吃饭,没有一个相让的,只给饭吃。马自然不吃,他催促王知微和王延叟快吃完离开。这时候和尚们还没有吃完。他就走出门来,又催促王知微和王延叟快走。三人来到诸暨县南的客栈,大约离开禅院已经七十多里。深夜,听到有人找道士的声音,主人急忙答应:“这里有三个道士。”外面的人很高兴,向主人请求,要见一见三位道士。等到进屋一看,原来是两个和尚。两个和尚只顾礼拜哀告说:“禅院的和尚不认识道士,昨天没有好好迎接,以致遭到了谴责,三百个和尚到现在还下不了床。我们两个是主事,当时没有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所以能来。”两个和尚坚决请求把那些和尚放了,马自然只睡觉不回答。王知微、王延叟只是笑。和尚更加哀求。马自然说:“以后不要有轻慢待人的念头。你二人回去,一进门那些和尚就能下地了。”两个和尚回去,果然像马自然说的那样。马自然第二天又往南走,当时正是春天,看到一家有好菘菜,他向人家要人家没给他,还对他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马自然就让王延叟取来纸笔。王知微就说:“跟人家要菜人家不给,实在没有责备人家的道理。况且咱们身处道门,哪能用这样的办法!”马自然笑着说:“我不是要责备他们,开个小玩笑罢了。”于是王延叟交给他纸笔,他画了一只白鹭,用水一喷,白鹭就飞进菜畦里啄菜。菜园主人把白鹭赶跑,它又多次飞回来。马自然又画了一只小狗,小狗跑着追赶捉拿那白鹭,共同践踏那些菜,一时间全都践踏碎了才停止。那菜主见道士们嘻笑,又是曾经来要过菜的,担心他们还有别的道术,就走过来哀求。马自然说:“不是要菜,故意开玩笑罢了。”于是他就呼叫那白鹭和小狗。白鹭和小狗都投入他的怀中。再看那菜,完全和原来一样,一点也没有损坏。后来他们又向南游历霍桐山,走进长溪县界内,夜里到旅店里投宿。房间少,旅客多,店主人开玩笑说没地方住了,如果道士能在墙上睡,就可以容纳。天已迫近日暮,王知微、王延叟急于住宿,马自然说:“只要你们能住下就行。”而马自然跳到梁上去,把一只脚挂在梁上,倒挂着睡。恰巧店主人夜里起来,用烛火照见了他。店主人非常惊奇。马自然说:“在梁上我都能睡,在墙上睡又有什么难的!”说着,他走进墙壁里,老半天不出来。店主人立即下拜道歉,把王知微和王延叟请进来安置在安静干净的地方睡下。等到天亮,店主人舍不得离开他们。马自然忽然不知哪儿去了,王知微、王延叟往前走了几里,一寻找,他已经等在路边了。他们从霍桐回到永康县东天宝观住下。观中有一棵大枯松,马自然指着枯松说:“这棵松已经三千多年,很快就要变成石头。”后来,这棵松树果然变成石头。忽然来了一阵大风和雷电,把石头震倒在山侧,摔成几截。赶上阳发从广州节度使改任婺州,阳发很好奇,就运回郡守府第里两截,还有两截弄到了龙兴寺的九松院,各都有六七尺高,直径三尺多。那石头像松树皮那样布有鳞皱,至今还在那里。有的病人来求马自然治病,马自然没有药,只用竹拐杖击打痛处。腹内和身上的各种病,用竹子拐杖指着,用口吹拐杖的一头,拐杖发出雷鸣般的响声,病便治好了。有患腰脚陀曲的,拄着拐杖来求他,他也是用竹拐杖击打。然后,让人家放下拐杖,当时便把腰脚伸展开来。时常有人送财物给马自然,他总是推让,不肯接受。如果硬给他,他就把这些财物再散发给穷人。他所游历过的地方,或者是宫观,或者是岩洞,他题了许多诗句。他的《登杭州秦望山》诗说:“太乙初分何处寻,空留历数变人心。九天日月移朝暮,万里山川换古今。风动水光吞远峤,雨添岚气没高林。秦皇谩作驱山计,沧海茫茫转更深。”后来马自然又回故乡探望他的哥哥,恰巧哥哥出门不在家,嫂子和侄儿见他回来很高兴。他说:“我和哥哥共有这个宅院,我回来是要把我的想法说明白,我只喜欢东园而已。”嫂子奇怪地说:“你离家这么久,回来还没见到你哥的面,怎么就说分家的事?骨肉亲情是一定不会忍心这样做的。”他在家住了三天,嫂子和侄儿都对他只喝酒不吃饭感到惊讶。等哥哥不回来,到了晚上他就突然死了。第二天,哥哥回来了,问他是怎么死的,嫂子便详细地告诉了哥哥。哥哥又感动又悲痛,就说:“弟弟学道多年,回来不是要分宅子,是回来假托死在我面前,来断绝我对他的思念罢了!”于是就把马自然的尸体装进棺材。那天晚上,棺材訇然有声,全家人都感到惊异,就连夜在园中挖了墓穴把他埋葬了。当时是大中十年。第二年,东川向皇帝奏报说,剑州梓桐县道士马自然,大白天上升成仙。马自然在东川对人说:“我是盐官人。”皇上下令让浙西道的杭州府调查这件事情。杭州府派人挖开马自然的坟墓,打开棺材一看,棺材里竟然只有一根竹枝而已。